胡博硯
上週六，位於新北市的八仙樂園發生重大公安意外，多達五百餘人輕重傷，是近幾年來僅次於高雄氣爆的重大公安意外，對於整個北部地區的緊急醫療系統不啻是嚴峻的考驗。所幸在醫護人員的全力動員搶救下，目前已度過最艱難的前三天。然而，眼前是靠著醫護人員不眠不休、全力動員下的結果，並非常態。如今距離事故已過三天，各醫院也慢慢又回復日常運作，社會對於這些爆肝付出的醫護人員，除了口頭感謝外，還能給他們什麼？
勞基法適用外的血汗醫護
近幾年，醫護人員的勞動條件成為社會關注焦點，各縣市勞動局以及勞動部也都曾發動大規模的勞動檢查。總的來說，醫護機構違法的情況大概有下列幾種：
一、延長工時或是假日出勤未加給工資
依據《勞基法》第24條規定，「延長工時的工資必須是高於每小時工資」，換言之，加班時每小時的工資是高於一般的上班時間工資。同樣的，該法第39條規定，假日出勤也應給予加倍工資。
二、超時工作
《勞基法》第32條第2項規定，「雇主延長勞工之工作時間連同正常工作時間，一日不得超過十二小時。延長之工作時間，一個月不得超過四十六小時」。然而，醫護人員常有連續工作超過12小時之情況出現。
三、未給例假或者是國定假日未給假
《勞基法》第36條規定，「勞工每七日中至少應有一日之休息，作為例假」。第37條則規定，「紀念日、勞動節日及其他由中央主管機關規定應放假之日，均應休假」。醫護人員卻常有連續工作超過7日之情況，或是該放假或補休假之國定假日卻仍須工作的情況。
主管機關對於醫護人員的勞動權益並非不重視，但醫護人員的勞動條件確實是原地踏步，甚至每下愈況。占醫護比例多數，執行醫療作業中最基層工作的護理人員，她/他們長期以來忍受不合理的工時要求，直到103年起護理人員全面適用《勞基法》後，才有機會擺脫全年無休的惡夢。只不過醫師的勞動權益卻還停滯不前。
造成血汗醫院的癥結點並不在勞動機關，而是衛生主管機關。
衛生主管機關對於醫師工時的認定，最慣用的說法莫過於「如果有工時的限制，則開刀到一半的醫生，將受限於工時而無法執行業務」。然而，這樣的說法忽略了「工時限制乃是為了保護勞工的職業安全」的原則，做為醫護人員，工時的限制對於病人安全難道不是一種保障嗎？《勞基法》做為最低勞動條件要求，若一個行業的勞動條件高於其規定，則討論適用與否意義就不大，但顯然醫師的勞動條件並非如此，醫師沒有《勞基法》的適用，不僅是一般法律問題，還違反了憲法中「國家對於人民最低生活保障」的要求。
只要適用《勞基法》就能徹底改善血汗醫院的窘境嗎？恐怕言之過早。
因為另一個血汗成因是「健保給付」。目前全國各醫療院所均仰賴全民健保收入，且與健保署簽訂有「醫事服務機構特約」，這個由醫事服務機構跟健保署所簽訂的委任契約，有著極不公平的條件。首先，在給付項目與訂價上，均由健保署片面決定，而真正給付多少，也取決於健保署認定，如此片面的契約，兩造地位怎麼可能平等，醫療院所為了收入來源，只能不斷刪減人力，所犧牲的成本自然全部加諸在基層醫護身上，血汗難免。
權益是爭取來，而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位於德國柏林的夏洛特（Charité）醫學院附設醫院是全歐最大的醫院，護理人員於6月22日起進行無限期罷工，工會要求增加600名院內人力，並有高達96%的成員贊成此次罷工行動。罷工期間預計該醫院共3000床的病患中，將有800床病人無人照料，400刀預定手術必須取消。醫院粗估每日損失約為50萬歐元。
想像一下，如果這個罷工發生在台灣，社會大眾會有多少人以「醫德」的標準予以譴責？我們強調重建搖搖欲墜的醫病關係，對於醫護人員處境總是多所同情。但除了口頭上的感謝外，我們願意為了支持他們爭取權益犧牲多少？
在基層醫護人員連法律上的基本權益都無法被保障時，社會卻要動輒以「醫德」做為要求，如何能服人？先把醫護人員的基本勞動條件還給他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