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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17日星期二
林彥廷醫師事件始末 (吳妮民)
吳妮民, 人間福報, 2011-12-21
假如,假如有人在四月二十七日那天的早上,七點,走出成大醫院的醫護大樓宿舍,他會發現這個早晨氣候微涼,日光淡薄,四周靜謐一如以往。他不會知道,這棟大樓裡剛剛發生的最動魄、最紛亂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廖達俊醫師
二○一一年,四月二十七日,清晨。
微藍天光透窗,照入成大醫院宿舍大樓十樓某室。
六點,手機鬧鐘響起,刺耳電子鈴聲催逼,一陣又一陣。
那並不是他的手機——躺在宿舍床上的廖達俊醫師(化名),此刻仍在睡夢中。平時,好眠的他很少被室友的手機吵醒。這個月,在老人科實習的達俊,鬧鐘總設定在七點,而他的室友林彥廷醫師,為要起早至心臟血管科巡視病人,鬧鐘往前挪移一小時,調在六點。翻了幾個身,隱約中,鈴聲愈來愈大,終究讓達俊起身下床,走向房間對側,林彥廷醫師的床鋪。惺忪的達俊注意到彥廷不在床上,而他的手機兀自響著。達俊用半醒半寐的模糊意識,撳熄鬧鐘設定,彼時,約莫是六點十幾分。
回到床上的達俊再瞇眼睡了一陣。然後,他再也睡不著。事後他回想起,那間隔大概有五分鐘左右。
起床的達俊先開了電腦,續寫昨晚未完的信。他回憶著,「我看見,彥廷的識別證和昨夜吃剩的便當還丟在桌上。」平日此時的彥廷早出門上班,垃圾也該被帶出丟棄。他想,這有點怪,但他沒再思索下去。信寫了片刻,達俊走向浴室,推了推門。門是卡住的。昨晚,這道門鎖的拴式卡榫就有些失靈了。
不急。達俊回到桌前,接著再使用了一陣電腦。沒多久,想上廁所的意念再度襲來,達俊復又起身,將浴室的門硬拉了拉,這時他才發現,門真的是上鎖的。
砰!
達俊朝門重拍了一下,沒有人回應,察覺事情略有蹊蹺的他接著推了門——這一下,將塑膠製的門板向後推開一道與牆面間隔的小縫。
門後有人。
達俊的視線從小縫中隱約可見,他的室友,林彥廷醫師坐在馬桶上,臉面向下,頭部及上身栽倒於馬桶及牆面間的地板上。達俊甚至還瞥見他身上的衣服花樣,他認得出,那是他們的班服T恤。
「彥廷,彥廷!」達俊驚惶地大聲叫喚,拍門,慌亂中,鎖上的門無論如何都拉不開,達俊隨即奔出房門,搭電梯,從十樓往一樓去找宿舍警衛幫忙。
雖然不清楚狀況,但事態顯然已不妙。警衛一人隨達俊回到房裡,開始輪流撞門,同時另一人打電話至消防隊求援。撞了一陣,塑膠門板終被撞裂,從洞口看去,林彥廷醫師褪去褲子,上半身癱倒在地。
達俊與警衛趕緊合力將彥廷翻過身抬出,達俊回憶當時景況:「翻過來後,我一看就想,『慘了,』他的臉已經腫起,不是我平常認得的樣子了。」此時,彥廷的口鼻開始冒出大量粉紅色的泡沫——那是肺部水腫的象徵。警衛幫忙彥廷把褲子穿上,達俊則開始替彥廷壓胸。他們過大的聲響,在那個安靜的早晨,驚動了同一條走廊上的李姓外科醫師,李醫師衝入,拿過衛生紙替彥廷擦去口鼻不斷湧出的分泌物,以手清空氣道,開始對嘴呼吸;而達俊只記得此刻他一邊哭喊著彥廷的名字,一邊拚命地、一下又一下地壓胸。他不記得這些經過了多久。在那樣混亂的場景中,他已經喪失了對時間的一切概念。
李醫師在空隙中打電話給在宿舍對面的醫院急診室,急診的擔架在十分鐘之內就抵達了宿舍。
急診人員火速將林彥廷醫師送上擔架,以電梯運載下樓。救護車停在門口,擔架上車,車離,迅即駛向僅一街之隔的急診室。
假如,假如有人在四月二十七日那天的早上,七點,走出成大醫院的醫護大樓宿舍,他會發現這個早晨氣候微涼,日光淡薄,四周靜謐一如以往。路上,車行稀疏徐緩,分隔島上,清潔婦正沙沙地掃集落葉。
他不會知道,這棟大樓裡剛剛發生的最動魄、最紛亂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朱律敏醫師
朱律敏醫師是麻醉科第三年住院醫師。四月二十六日晚,她值班。四月二十七日早上六點四十分左右,朱醫師仍在睡夢中,被總機打來的電話喚醒,是內科急診請求插管的緊急通知。
「我走進內科急診區時,就發現有人正在CPR(執行心肺復甦術)。黃醫師在挑管,她說,『看不到!插不進去!』我便接過手來,把管子插了進去。他的確是比較困難的插管病例,所以是在盲目的狀況下,把管子給放進去的。」
朱律敏醫師回憶。急救過程繼續,朱醫師退到一旁,此時,才有人告訴她,剛才她執行插管的這位病人,是學弟林彥廷。
「不會吧?不可能啊。」朱律敏呆立。因為林彥廷曾在去年八月到麻醉科實習,彼時,開朗的彥廷雖是高醫來的外校實習生,卻憑著親和有禮的態度,很快地打入成醫的環境,和每位住院醫師都熟稔;離開每一個輪訓科時,他還拿起相機,與這些學長姐們合照留念,並與他們在臉書上互動往來。
剛剛插管時,那張浮腫的臉,她並沒有意會到是他。
動作持續一陣後,值內科急診的徐醫師當機立斷,決定迅速把彥廷轉到樓上加護病房,繼續急救。急診護理人員反應極快,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馬上把生命癥象監視器放到床上,有人跳上床去,不住按壓,維持壓胸的節奏。載著彥廷的病床離開急診,朝電梯移動,轉往加護病房。
朱律敏醫師安靜地走回麻醉科。途中,她遇見麻醉科總醫師林醫師,她說,「你不會相信我剛才插了誰的管子。」「怎麼說?」「是林彥廷。」朱律敏醫師的手機此刻響起。是心臟血管外科。「我們現在要接上葉克膜!」胡醫師在電話那頭說,於是一干麻醉科醫師立時朝加護病房跑去。接踵而至、聞言震驚的麻醉科陳醫師也加入陣容,前幾天,她才正要找這位學弟,一起敘舊吃飯。
加護病房的第九床,林彥廷正躺在上面,CPR持續接力著。四周圍繞著不同科別的醫師,而他們都是彥廷之前輪訓認識的學長姐或老師——心臟內科的張醫師著手幫彥廷置入頸部的靜脈中央導管,麻醉科主治方醫師替彥廷把手部的動脈針打上,而心臟血管外科的胡醫師正在彥廷的下肢接葉克膜。在葉克膜機器裡,血還未凝止,可以流動,然而,動脈的波形卻一片平直,沒有脈搏。
下了值班的朱律敏醫師待在現場,她看見,醫院的主管階級聚集在加護病房中,彥廷的成大同學群集在加護病房外。
「後來,彥廷的父親來了,由醫務秘書陪著,進到病房中看彥廷。也許是以為彥廷還有希望,他看起來表情很平靜。」朱律敏醫師如此回憶當時看見的情景。
彼刻,彥廷已被換上乾淨的病人服,周遭紛亂的器械也被清理過,他躺在那裡,機器規律而有節奏的鳴聲兀自響著。
四月二十七日上午約十時許,林彥廷醫師在加護病房中,被宣告急救無效。
他的父親,他的妹妹
林大春先生,木訥樸素,是彥廷的父親。林家世居台南市歸仁區,祖父輩以前憑靠農地為生。至林大春先生,他在五金工廠上班,很早以前就因變故成了單親爸爸,並從此獨力拉拔兩個孩子成人,彥廷和妤珊。
家庭環境讓彥廷早熟、乖巧,卻仍開朗活潑。這一點,與所有在成長過程中和彥廷共同求學或同事的友人們的印象都吻合。廖達俊醫師聊起彥廷過去在高醫的情景,樂觀且極易與人親近的他,長期活躍於校園。讀書、社團、戀愛,且數年來都在桌球隊中擔任要角。「我常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廳遇到彥廷學長。據我所知,他相當節省。」高醫的學弟柳林瑋醫師也如此回憶。
在父親林大春先生的眼裡,彥廷是懂事的孩子。為撙節單親家庭的開銷,他以就學貸款支付私立醫學系的學費,大一時固定從高雄騎車回台南的補習班任解題老師;在鄉下長大、對生物有興趣的他,大學時代還利用假日至水族館打工,另兼家教。對妤珊而言,彥廷扮演著令人安心的哥哥角色。大妤珊兩歲的彥廷,一直以來是妹妹的精神支柱。有事,妤珊總會與彥廷討論,兄妹感情坦誠而深刻。
林大春先生清楚記得,四月二十七日當天早上七點二十分,他接到了歸仁派出所員警的電話。
「他說,你的兒子出事了,現在在成大醫院急診室。」消息太過突然,林大春先生乍聽,還以為是詐騙集團的行騙電話,然而,為防萬一,他仍立刻開車趕往成大醫院。途中,他不斷撥打林彥廷的私人手機,卻遲遲無人接聽。
車行至東門城,林父再打彥廷的公務機號碼,此時,被彥廷的同學王又亮醫師接起。林父急急問道,「我兒子出事了嗎?」
「是。……林爸爸,你到醫院之後打給我,我去接你。」王又亮醫師說。
四月二十七日早上,擔任代課老師的林妤珊,正在學校操場上參加朝會。集會剛結束,妤珊接到了父親的來電。
父親這麼說的,你哥哥,可能已經,過世了。
「當下,我說,『你——在說——什麼啊!』」
將近四個月後,妤珊提到當時情景,語調仍無法平穩,咬牙,顫抖,哭泣,「爸爸說,你哥哥倒在浴室被人家發現,我說,『……怎麼會這樣!?』」妤珊馬上向學校請假,搭同事的車至車站,乘高鐵南下。一路上她不斷不斷禱告,她想,如果哥哥還在急診室,應該,應該就有希望。
妤珊抵達台南,換計程車到了醫院門口。來接她的大姑兒子說,要帶她去看哥哥。
在地下室的太平間。
「我那時候全身發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妤珊看見彥廷被一匹白布覆蓋著,她不敢去掀。她不相信那是哥哥。
錄音中,長長的沉默。
妤珊與父親稍後被帶往社工室。被突如其來的意外震懾住的父女兩人,完全無措,不知下一步要做些什麼。彥廷被轉送殯儀館後,妤珊及林大春先生回到了家裡。彥廷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明天,以及再之後要如何處理,都無人來告訴他們。
隔日,父女倆想著,是否要收拾彥廷的遺物?於是,兩人自行前往宿舍,聯絡警衛,與彥廷的同學一起整理房內的物品。甚至,妤珊還自己將彥廷的機車騎回家。
拿回彥廷的手機,妤珊打開查看,發現在值班那夜,彥廷被呼叫了許多次。意外發生前,林家人對彥廷的實習生活及工作時數了解並不多,因為開始正式實習後,彥廷並不常回家,也不常提起工作方面的事。經詢問彥廷的實習醫師朋友,林家人才知道他的實習概況——打開班表,彥廷值一次假日班,是整整二十四小時,平日班更久,過夜後再接上隔天的白日班,需撐持三十幾個小時。
「每個醫師都說他們很累。只是,我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有心要當好醫師的人,被體制弄得這麼疲倦,卻沒有人想到這個制度不合理,不是當事人自己有問題?」妤珊說。
為了解彥廷值班的實況,妤珊費盡一番周折才拿到彥廷最末一次值班的病房影帶。畫面中,妤珊看見彥廷幾乎整夜沒睡。未被護理站傳呼時,他就在打病歷。轉看了十分鐘,妤珊就關上螢幕,再也看不下去,因為彥廷還在影片中,活生生地走動與忙碌著。
四月二十七日至四月二十九日,林家人處於無人指示的懸宕狀態,除了社工師打來電話關心,院方尚未正式與林家人接觸。事隔三日後,成大醫院的林院長拜訪林家。院長表示,醫師的工作是很疲勞的,他也曾經這樣熬了過來,但這個體制的確有改革的必要,藉著彥廷的意外,也許,可以促成一些改變。院長並承諾,將盡力協助林家人,讓林大春先生沒有後顧之憂。
然而林家人坦言,雖然他們肯定成大醫護同仁們的努力及關懷,但在此事件上,院方可能囿於行政流程而造成的反應速度延遲,讓他們無法全然感受到體貼家屬的細心。或許,成大醫院第一次遇到類似事件,因此,當院方代表向林家人說「醫院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處理這些事情,你們覺得三天的時間會很慢嗎」時,林家父女愣住了。
三天很慢嗎?「他們不知道我們在這三天裡,完全……沒有辦法睡著……」妤珊啜泣。在巨慟中度秒如年的林大春先生和妤珊,之後,長時必須靠著安眠藥入睡。
「你這傢伙,又害我晨會沒有去了。」王又亮醫師在替彥廷擦臉的時刻,心裡浮現這樣的字句。他想,這個夢也太真切了吧。
施凱文醫師跳上床去壓胸時,隨著下壓的起伏動作,不斷、不斷地想著,「林彥廷!你趕快給我醒過來!」前一天,於加護病房上班的他才在同一張床的位置替另一位病人CPR,他萬沒有想到,隔天眼睛一睜開,他就在替自己的同學急救。
彥廷當然、當然也不會知道,就在他最末一次值班,因夜裡接連兩床病人的逝去使他無法睡著,遂在清晨又巡視了一次自己照顧的病人們,並在臉書上留言「睡不著,於是起來看病人」之後僅僅一天左右,他也變成了被急救的對象。
在四月二十七日凌晨浴室中,真相已無人知曉。它一瞬而逝。
「彥廷究竟是不是因為工作過勞去世,已無法驗證,也沒有意義了;不過看到彥廷在醫院實習、樂在其中的模樣,其實我並沒有覺得彥廷是因為無法承受這些才死去。」施凱文醫師表示。成醫的學生及他校的醫學生都同意,成醫的實習環境畢竟不是最累,且彥廷本身也與高醫的學弟妹分享、推薦過在成大實習的經驗。「反而說他是因為過勞才猝死,似乎才是小看了他的工作才能。」王又亮醫師開玩笑道。「他是林彥廷耶,他那麼『罩』!」
王又亮及施凱文醫師表示,「但後來想想,往者已矣,如果能夠經由這件事喚起大家對工時的注意,這也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林爸爸向我們表示,不希望彥廷的死就這樣過去,而希望他的死可以帶來一些正面的價值,只要有人能注意到值班、工作量的不合理,而能救回任何一條因此消失的生命,都是有意義的。」
「我後來更了解他之後才知道,原來當醫師對他而言是這麼重要的一件事;或者對他來說,是一個夢。」王又亮醫師說。「所以再回頭想他當初的一些作為,都是很合理的。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常動腦筋去想,要怎樣才能讓工作又快、又好,同時對病人也是最安全的。我們大多數的人常因工作量太大,只想著趕快做完,就好了。他教會了我一個觀念,就是如何聰明地過實習醫師的生活。彥廷之所以能夠很有效率、很有技巧地去處理這些瑣事,都是因為他很努力地去追求他心中的夢,這也是我欣賞他的原因,也讓我對『當醫師』這件事,有更多的感觸。」
身為同組成員,彥廷常和其餘同學分享做事的技巧。王又亮醫師舉了個有趣的例子:某晚,他們在不同的護理站值班,彥廷趁空來找他時,王又亮醫師說,「等我一下,我去幫明天要接受治療的病人shaving(剃除恥毛)再回來!」林彥廷醫師聞言道,「你去shaving?我都叫病人自己剃的!」「什麼?你叫病人自己剃?你在搞什麼啊?」王又亮醫師極吃驚。「可是,只要病人不太老、有辦法自己剃。」林彥廷醫師說,「為什麼不能讓他自己刮呢?還省了尷尬的過程啊。我都跟他們說,『十分鐘後我回來檢查有沒有刮乾淨喔。』」
王又亮醫師仔細想想,也對,只要說兩句話就能把這件事搞定,實在是滿聰明的,「所以後來我們都這麼做了!」施凱文醫師在旁附和。
林彥廷醫師去世後數月,王又亮醫師和施凱文醫師講述了這件事。帶著既好氣又好笑的語氣。
「他真的是非常熱愛醫院的生活,這點是我無法和他比擬的。」施凱文醫師由衷說,「他帶給工作夥伴及病人的開心、對工作效率的掌控,甚至於他想的一些鬼點子,這些都必須是發自內心對這份工作的熱愛,才有辦法做到的。」
「如果我們決心要走這一行的話,他身上真的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價值。既然一個自小立志當好醫師的朋友先離開了,那麼我們好像應該要偷學一點他的『撇步』,和他一起走完這條路。」
「……連你的份一起努力囉。」彥廷的臉書上,眾多留言中的一則。
四月二十七日之後,許多人帶著一些隱微的創傷繼續生活。當時參與急救的學長姐,在動作告一段落後,躲進辦公室哭泣;有好一陣子,麻醉科的陳醫師半夜睡夢中總會驚醒;任職心臟外科、彼時替彥廷迅速安上葉克膜的胡醫師,在下一台原可順利裝上葉克膜的病人前突然再也無法繼續;彥廷的室友廖達俊醫師,有幾個禮拜的時間,不敢關上浴室的門洗澡。
「我不會再待那麼晚了。」吳品睿醫師說。以往,他常半夜回到醫院寫病歷,處理事情。「我開始會注意自己的身體有沒有什麼狀況。」
多年後,這些人們都會成為更獨立成熟的醫師;他們有了事業、家庭,開始操心起人生中其他的瑣事。他們會不會記得,彼些年,當他們都還年輕、還多少信仰著什麼的時代,有一個熱愛醫學的孩子,在某個早上倒下了。
「好像……好像曾經有這樣的一件事情……」放下手邊正進行的,他們可能會突然想起。
當時因目睹了同類之死,而感到恐懼及憤慨的他們,會不會記起或已因時日久遠,而淡去的悲傷?
夏天,熱空氣沉滯,蟬聲大作,從考場出來的孩子們帶著疲憊後的興高采烈,他們之中分數總領先同儕的幾個,接受榜首特輯採訪時可能彷彿小大人般地說著,「我要當醫生,從小就想要救人。」
新聞報導,補教界竟推出了以十四歲孩子為目標的醫科保證班。在這個邏輯矛盾又錯亂的年代,當媒體前一刻才以負面字詞暗示觀眾醫療糾紛中該被譴責的是誰(罪魁禍首必定是醫療人員)、下一秒(或翻幾個版面)又以大篇幅報導各明星高中的醫科錄取率時,未涉世的孩子啊,你們知道將來,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嗎?
(健保局說他們與人民站在同一邊;衛生署官員什麼也沒看見;有醫德的大老們說年輕醫師很草莓。)
這是一場會成功的革命嗎?什麼時候,他們掀翻一切的身影才能「美麗而喧囂」?
這一切會改變嗎?
……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