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話，一出嘴巴，駟馬難追。當發現說錯話，得罪人了，想要「收回」、「道歉」，或「解釋」，都來不及了。有時愈道歉、愈解釋，反而欲蓋彌彰，愈露餡、愈讓心機昭彰。尤其一個人在夢境中、在盛怒下、在酒醉後、在情急敗壞時，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往往正是深藏內心的理念、價值，或心態。這就是心理學或精神醫學上所謂的潛意識（subconscious）的流露。政客之言，尤然。
回顧近年來中國國民黨官員不斷出現的許多充滿著優越感與歧視心態的語言，讓我想起學生時代練習過的《英語九百句型》，我們也可以編一套國民黨「狂語九百句型」，保證讓人在茶餘飯後噁心兼消化不良。信手拈來，例句如下：
考試院長關中最近為了辯護公務人員放十八％「高利貸」的這句話，就是標準例句：「公務員絕對不等於一般人民。試問每個人都可以當公務員嗎？…」儘管事後關中一再解釋，但是電視螢光幕反覆播出的畫面，這句話仍歷歷重現，其優越感無所遁形。
不過，論優越感，大概沒有比馬英九在回應台北縣溪洲部落原住民的這句話更「跩」了，他說：「我把你們當人看，我把你當市民看，要好好教育你們…」（2007.12.8） 有這種族群優越感，也難怪馬英九在台北市任內所編的《台北導覽》英文版會出現這種句型：「『台灣人』一辭的稱呼，會讓戰後來台的中國人感到不舒服。」
記得馬英九在拜會愛喝長江水的中國詩人余光中時，噴出這句話：「再讓民進黨亂搞下去，吾其被髮左衽矣！」（2007.9.9.）今夕何夕，還在明「夷夏之辨」乎？拿美國綠卡，穿著西裝，卻擔心「被髮左衽」，真可笑。雖然那是比喻的話，但也正流露其中國情結的優越感、對台灣本土的歧視！
再一例句，馬英九批評法官周占春對阿扁的無罪判決說是「不符合人民的期待」（2010.11.）人民的期待只有單元一種嗎？原來藍營的選民才算人民，綠營的選民不是人民。我終於搞懂馬英九的邏輯—選舉前「我們都是一家人」，當選後「我們一家都是人」，此「我們」非彼「我們」。果真如是，則他們曾以所謂「一高二低」的歧視用語，來取笑綠營選民，已經算很客氣了？
至於其他政客，優越感的句型也是不勝枚舉，例如行政院長吳敦義一語驚人：「『無薪假』這個創新理念，應該得諾貝爾獎！真讓我拍案叫絕。」（2010.8.31）拿面臨失業邊緣的勞工窮開心，在傷口上撒鹽。
以上例子，他們都在事後拚命解釋或道歉，但都來不及了，那是一種潛意識的流露。心理學家佛洛依德把心理比喻成一座冰山，浮在水面的是少部分，代表意識，而在水面之下的，則是潛意識。一個人的言行，往往由潛意識所主宰。瞬間的語言，正是潛意識的流露，事後的解釋與道歉是無法掩飾的。
相對於以上潛意識流露的語言，前外交官郭冠英就乾脆而坦白多了，他意識清楚，直接明講，老子中國人就是瞧不起你們「台巴子」，你們台灣就是一個「鬼島」！
不論出自意識層面，或出自潛意識，這些句型的背後都有著共同的文化基礎，那就是優越的中國情結和優越的士大夫觀念。
行文至此，那些高人一等的人，一定又會說我在挑撥什麼、分化什麼了？容我鄭重表示，在充滿著優越感的政客集團，與芸芸眾生的人民之間進行挑撥分化，是一件極道德的行為。
本文刊載： 自由時報 李筱峰2011/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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